他們走了一路，這一路，艾爾看到了他的生，也看到了他的死，更見證了他的死而覆生，但是她此刻卻強烈地感受到，這次亞瑞再離開，她很可能再也無法面對面見到他了。

亞瑞並沒有反駁她的話，艾爾便明白了。可是，瞬間她的心裏就湧出了悲傷和不舍，她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習慣了亞瑞的存在。

“為什麽不能一直和我們在一起呢？”艾爾半懇求，半疑惑地問道，“星域內有那麽多人需要了解，你走了，我們可怎麽辦？”

亞瑞溫和地說：“這是讓大家進入靈境所必須的，我不能留在這裏。”

艾爾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每次亞瑞作出的決定，即使看起來費時費力，甚至看起來不合理，但是，最後都有他的深意。

她和亞瑞說了一陣，最後只能讓步。

不過，艾爾緊緊抓著他的袖子，切切地叮囑道：“你可別突然消失，好好和大家道個別吧，讓我們有說再見的機會。”

亞瑞微笑著答應道：“好的。”

***

之後幾天，亞瑞和艾爾在飛鳥部落和猛獸部落間流轉，亞瑞幫助了很多當地人學習進入靈境的方法，就在事情穩妥下來的時候，亞瑞終於是要離開了。

大家都對他很不舍，或是跑來送禮物，或是來跟他單獨講話。就連班叔也是，那天晚上他和亞瑞聊過之後，眼圈紅著離開的。博博也一反嬉皮笑臉的常態，這幾天總是有事沒事就湊到他面前。

離別的時刻還是來臨了，那天早上，亞瑞站在河邊，兩個部落的人都來了。

亞瑞看著大家，眼中盡是慈憐。他用洪亮的聲音說：“我雖然不在你們面前，但是，無論是物質域還是靈魂域，我無處不在。你們要把進入靈境的方法教給別人，願意相信的，就可以通過門，當他們的靈魂走完在世的旅途時，我會來接大家的。”

他的話音剛落，忽然，在他所站的地方出現了耀眼的光華，撕裂的空間越變越大，甚至達到半空。這幅景象正如魂晶原石中曾經出現過的瑰麗奇景一般，讓人覺得眼前的空間不再只是這個世界，而是通向了難以言明的境界。

光輝燦爛，刺得人睜不開眼睛。亞瑞在這璀璨的明光中升了起來，身體發亮，漸漸變成了一個發光體，最後消失於無形。

過了好久，大家依然沈浸在亞瑞創造的奇跡中，擡首望天，想要尋到他消失的腳蹤。

艾爾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手攥得緊緊地，並在心中道：你說過的，不會離開我的，雖然你不在我面前，但是，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

***

亞瑞離開之後，艾爾一行人回程的事也提上了日程。他們在星球上盤桓了幾天，一是確認還有沒有自己能做的，二也是跟大家好好道別。

星球上的居民熱情地送了他們很多禮物，博博光是水果就收到一堆，甚至他的休息倉都快放不下了。

猛獸部落那位曾經在巫祝統管時期失去孩子的女人做了一個手鏈送給艾爾，艾爾沒想到能收到如此特別的禮物，又高興又感動。這個女人的動物友伴，那只藍灰色的大貓也一個勁兒地用頭蹭艾爾。

艾爾想，如果可以，真想每年回來一次。

部落裏為他們開了歡送宴會，和之前的宴會一樣，只是，這次參與的人更多。大家盡情地喝著，唱著歌，跳著舞，約定未來再次回來的時間。

席間，納米洛和莫桑來找艾爾道別，納米洛最後小聲地說：“等你下次回來的時候，我爭取和莫桑成為一家人。”

艾爾咯咯地笑著祝他心想事成。

他們走的那天，就像亞瑞離開的那天一樣，大家來到河邊給他們送行。

兩個村的村長，領著眾人對他們再次表達感謝。

納米洛和莫桑說：“你們一定要回來看我們呀。”

博博兩只手裏提著大家最後送上的水果豪快地說：“放心，我們肯定會回來的，如果艾爾他們忙，我就自己回來！”

在登上小蜂鳥之前，恩貢對艾爾說：“願你的族人也能因為這個禮物而歡笑。”

艾爾點了點頭，心想，自己的族人如果能夠有他們一半明理，她面臨的任務也會輕松很多。

小蜂鳥在眾人的圍觀下啟動了起來，升上了天空。

班叔在空中轉了好幾圈，向大家告別。最後，小蜂鳥點燃動力推進器，突破大氣層，消失在了這顆星球的上空。

***

靜謐的宇宙鋪就了回家的道路，從這顆星球離開時，艾爾仿佛才回憶起自己的身份和那些不得不去面對的職責。

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究竟有多享受那顆充滿野性的星球上的生活。

博博在副駕駛座上問班叔：“班叔，上次躍遷我可還心有餘悸呢，這次咱能穩點嗎？”

班叔挑起一邊的眉毛說：“我是能改變空間力場還是怎麽著？”

博博在副駕駛位上擰著身子，怏怏地喊道：“大家註意了啊，要吐的趕緊去吐，省得一會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博博！你還能說得再惡心一點嗎！”艾爾哭笑不得地吼他。

博博哈哈大笑。

班叔卻若有所思道：“這裏的空間確實不好辦，我打算回到上次的躍遷點。”

“為什麽要到同樣的躍遷點？”艾爾不解地問道。

“雖然沒法驗證，但是，我懷疑，附近的空間可能像螞蟻穴一樣。”班叔回答道，“我們在蟻穴入口，不同的躍遷地點就像選擇了不同的通路，最終會導向不同的終點。”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下次想來這顆星球，但是沒有從之前的躍遷點進行躍遷，就到不了這裏？”艾爾問。

“我覺得很有可能。”班叔說，“我現在要回到上次的躍遷點也是為了躍遷的時候能更保險，否則，碰上空間紊亂，我真的怕出什麽事。”

空間紊亂的最好例子就是黑洞邊緣，在那個重力無窮大的地方，周圍的空間因為被擠壓，導致空間中的一切都會被拉長，甚至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後腦，可人體和飛船哪裏禁得起這種拉伸。

想到有可能因為空間錯亂而慘死，艾爾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穩妥更好。”艾爾堅定地說道。

伊恩在旁邊小聲地問艾爾：“要不要來一針‘安睡’？”

安睡是常用針劑，催眠效果良好，無副作用。如果是有經驗的醫師，甚至能夠通過對劑量的精確把握而把睡眠的時長確定在分鐘範圍。

艾爾想了想還是算了，馬上要回去了，就算是不適的路途體驗，她也不想錯過。

雖然她之前跟伊恩大吵一架，但是，兩個人很快就又恢覆到常態，這麽多年的相處，他們知道，彼此都不會介懷。

該來的總是要來，躍遷開始了，強烈的不適感向眾人襲來。

艾爾咬緊牙關，甚至有點後悔剛剛為什麽不願意挨一針。

意識模糊之際，她卻逐漸覺得自己被一片柔軟的雲包裹了起來，這個感覺就像一個嬰兒被母親抱在懷中一樣，她逐漸地放松了下來，讓自己在這舒適的感覺中睡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躍遷已經結束。

其他幾人看上去也比第一次從這裏躍遷要好得多。

待大家休息妥當，班叔立刻開始了第二次躍遷。連續兩次躍遷之後，任誰也無法找到他們來時的路徑了。

雖然連續躍遷對人體的承受力要求很高，但是，他們都決定如此。因為，他們想徹底掩蓋那顆野獸星球的坐標。

如果讓別人知道那裏氣候宜人，又有巨大的魂晶儲備，各國肯定會前往掠奪。這樣的話，當地人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頭了。

不過，好就好在那顆星球周圍的空間紊亂，如果別人不知道躍遷地點，幾乎無法到達。所以，即使公開了透透拍攝的內容，只要不讓人知道躍遷點也沒有問題。

當他們經過二次躍遷，出現在新的坐標之後，距離人類文明，著實近了一大步。

博博報著地理位置：“咱們現在位於公共星系領域，不過，距離波洛涅斯邊境已經很近了。附近有一條星際航道，周圍零星有幾個空間站可以作為中轉站。”

班叔提議道：“咱們先去空間站，聯系上米迦勒和瑪莎再說？”

按照原定計劃，他們回到波洛涅斯邊境之後，先聯系瑪莎和米迦勒，把弗裏策接過來，再帶他回夏沙去找家人。

艾爾想避免進入波洛涅斯境內，即使是私人出行，如果貿然出現在波洛涅斯境內，也容易讓人以為她另有所謀。

艾爾說：“就按原計劃來吧。”

班叔說：“行！咱們先到空間站休整一下，咱們時間還很充裕，不著急回去。”

艾爾知道班叔想讓她在回去面對那堆爛攤子之前再玩幾天，她看著班叔的背影，感激地笑了笑。

班叔調整了方向，超太空站駛去。

太空站名叫“先鋒”，通常最早建立的一批空間站才會取這種風格的名字。等看到它的外形時，確實印證了大家的猜測。

太空站從遠處看上去，像一個巨大的陀螺，上面的建築有棱有角，結構錯綜覆雜。和海盜船那種光滑整潔的整體性結構不同，這樣的構造技術已經有年頭了。

班叔說：“博博，你的水果那麽多，要不要在空間站上賣一點？這裏距離恒星遠，價格應該不錯。”

空間站上不涉及物種侵擾問題，檢疫手續很簡單，幾乎不會耗太多時間。班叔看他那滿屋子的儲備和一屋子的果香，覺得這孩子就是眼大肚子小，吃不完也肯定會壞。

可誰知，博博立刻瞪大了眼睛，像只護食的貓，一下炸了毛：“不！我不賣，我都要帶回去！”

班叔：……

班叔放棄了對博博的勸說，他轉頭問艾爾道：“艾爾，咱們的貨也可以考慮在這裏出手。”

他們的貨是魂晶，在走之前，他們采集了一些原石。宇宙航行的花費還是很高的，而且，他們在海盜船上也花了重金雇“荊棘骨”來保命，這些都是從艾爾的私人賬戶中出的款項。她以後如果還想私下做些什麽，依然需要充足的個人資金。

於是，他們打算把魂晶原石出手，一來，補足這次的花費，二來，艾爾也想給大家一些辛苦費。

空間站距離各國邊境都還有距離，是一個出手貨物的好地方。回了夏沙反而難辦，雖然也是拿到黑市上去賣，但依然容易留下尾巴。

艾爾想了想之後說：“要不，也別在這裏出手了，我直接請米迦勒幫忙呢？”

“也行，這也是條路。”班叔點頭道，“他們這些魂晶獵人應該也有自己的渠道。”

大家在運輸船上遇到的這群魂晶獵人，本身就以勘探魂晶為生，自然會有銷售的門路，如果委托他們，艾爾等人就不用出現，這樣隱蔽性更好，屆時分他們一些手續費即可。

那些魂晶獵人，說起來大家也是有過命的交情了，即使米迦勒有點孤僻，但是，班叔對這個有擔當的小夥子印象一直不錯，對艾爾的提議也點頭讚同。

博博說：“等到了太空站，咱們就能收到外界的信號了。走了這麽多天，也該看看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麽了。”

博博的一句無心之言卻讓艾爾的心沈到了谷裏，這段驚心動魄的旅程終究是要結束的，而那個令人疲憊又無處可逃的世界，是她不得不回去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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